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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日常生活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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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
离开的那天,正好是寒流南下,他送我去搭机场大巴,天是结结实实地冷,他和我,是结结实实地相对无言。
坐在候机厅里看到的南京天空,已经开始有点雨雪霏霏了,以至于到了云层之上,骤来的白亮日光,在看惯了冬日惨淡阳光的眼睛里,竟带了杀气,像白刃。
我想,好了好了,我就要飞过身下蚁行般的中国东南海岸线,以及和这条海岸线平行的降雨带,还有这块灰色的雨区,我就要看见我的大海了,我想了它两年,请原谅,我知道我年已老大,抒情应该节制与深沉,我只是没办法解释,关于我的渴。
飞机降落时,机场的草地绿意就比南京盛得多,像是从冷色调的荷兰画派中起飞,降落在拉斐尔前派中,红花照亮离人眼,绿树翻滚如碧涛,浓烈、饱满,想起一篇小说:《耳光响亮》,这么大方泼墨的热带色彩真是扇我这个南京姑娘的耳光。
熟练地搭上机场小巴,熟练地循迹找到当年的旅馆,熟练地推开半朽的老式木头窗,楼下的香樟树已经长得青葱逼人。
小时候看谁谁的一篇小说,说她家楼下有一棵大树,叶子茂盛得让她感觉像绿涛拍岸,当时感觉这个女人真是忒矫情,原来,闽南的春天确实是这番盛大、早熟和汹涌。
我觉得……渴。
放下行李就去看海,时已黄昏,公车在暮霭里穿行,行人三两拎着菜篮,情侣依傍而行,我这个愉快的单数,换了单衣,跳上82路车,坐到珍珠湾下来。
我想这片海,想了两年,待见到了,却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记忆中的它是淡墨泼就,像中国水墨画,满蓄风雷的沉沉暮气,仅有的留白处是天地间的沙鸥,可是眼前的它,却是温柔的灰紫色——勿忘我花失了水分,纯蓝墨水写就的情书,笔墨褪色之后,就是那种温柔的灰蓝色,它温柔得让我想落泪。
心里有首诗的碎片在拍岸:“我向往水手们的爱情/亲吻然后便离开/留下一个诺言/然后一去不复返/每个港口都有女人在等/海员们吻她们/然后便离开/到了晚上/与死神躺在一处/大海是他们的床铺。”
——是聂鲁达,为大海而生的诗人,他写这首诗时只有19岁,他深爱的这个女人,他叫她“玛莉松布拉”
,意思是大海和阴影。
他的情焰灼灼逼人,她呢?却像海水一样,是个迟钝却温暾的介质,甚至,她的反射弧比海岸线还长,他爱了她十一年,等不及她的阴影退却就走了,而她呢,却把这段爱保温了一辈子。
聂鲁达写这首诗时只有19岁,诗里的绝望却是他一生的爱情底色,19岁时他就洞穿天机,知道所谓爱情是不存在的,我们从来就不是和什么具体的人恋爱,我们只是与孤独周旋,所有的爱情都是海员的爱情,不管岸上有没有人在等我们。
这首诗先是让我绝望,然后是幸灾乐祸,一个19岁就洞穿天机而且挥霍谜底的人,的确是太任性了,活该他后来命运多折。
去国离乡,又得不到他心爱的“大海与阴影”
,为了解孤独的渴,干脆娶了个连语言都不通的女人。
最后把这个女人也连带逼疯了,半夜里拿被子蒙了头狂吃饼干。
什么叫饮鸩止渴?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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