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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凯的目光从界碑脚边的稻种堆上抬起来,慢悠悠地扫过旁边的边民队伍。
刚才的枪声惊得他们都屏住了气,此刻还没完全缓过来,有人低着头绞着衣角,有人偷偷抬眼往芭茅丛瞟,脚步却都牢牢钉在原地,像一圈被风按住的芦苇。
他的目光掠过几个缩着肩膀的老汉,掠过攥着镰刀的青年,最后落在队伍最前头那个抱孩子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袖口磨出了毛边,刚才大概是下意识用那只袖子护过孩子的头,此刻正用另一只衣角轻轻擦孩子的脸。
那衣角带着刚收的稻子味,蹭过孩子挂着泪珠的脸颊时,动作轻得像掸落草叶上的露。
孩子的脸埋在她胸前,只露出半截后脑勺,软乎乎的胎发沾着汗,贴在头皮上。
那只抓着衣襟的小手却攥得极紧,指节泛白,指缝里漏出半只眼睛——黑葡萄似的,蒙着层水汽,怯生生地往李凯这边瞟,看见他身上的迷彩服,又飞快地缩回去,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
李凯的喉结在脖颈间重重滚了滚,像咽下了口带着涩味的风。
方才扣动扳机时的狠劲,此刻像被什么东西泡软了,沿着脊椎往下淌,在胸口积成一小团暖。
他左手握着的88式狙击步枪,刚才还带着击发后的灼意,此刻突然觉得沉。
他悄悄往榕树影里侧了侧身,左臂往里收了收,枪身跟着往身后藏得更深——枪管贴着腰侧的作训服,那处布料被枪身压出道浅痕,瞄准镜的镜片刚好被榕树垂下来的气根挡住,连最后一点可能晃眼的反光,都被浓黑的树影吞了进去。
风从芭茅丛那边吹过来,带着点血的腥气,到了榕树底下,却被气根滤成了软乎乎的,拂过女人鬓角的碎发。
李凯看着那孩子攥得更紧的小手,忽然想起住院时护士抱着的那盆绿萝,新抽的嫩芽总是怯生生卷着,得用手罩着才敢舒展开来。
他把左手的手指在枪托上又蜷了蜷,橡胶垫的纹路硌着掌心,倒比刚才握枪瞄准的时候,更让人觉得踏实。
李凯往榕树后又倚了倚,右肩的绷带被这动作扯得更紧,他却没再抽气,只是抬起下巴往边民队伍的方向扬了扬。
那动作幅度不大,带着伤后的滞涩,下巴上的胡茬子跟着动了动,像片被风扫过的枯草。
“把边民带回营区。”
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像块石头掉进了深井,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方才说话时的那点松快全收了,喉结在脖颈间滚了滚,把后半句的气攒足了才吐出来:“刚才那枪……”
他顿了顿,左眼往对岸橡胶林的方向瞟了瞟,那里的树影黑得像泼翻的墨,“这地界静,枪响传得远,怕不止惊了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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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顺着界碑的棱角溜过来,带着对岸潮湿的水汽,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抖了抖:“缅甸政府军的岗哨离这不远,估计这会儿正摸黑往这边凑呢——保不齐已经踩着芭茅丛往坡下挪了,草叶响得轻,可那股子急劲藏不住。”
他的目光扫过抱孩子的女人——那女人正把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孩子的小脚蹬在她腰上,鞋上还沾着田埂的泥。
“别让老百姓夹在中间受罪。”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他们手里的镰刀砍得动稻子,挡不住子弹;怀里的娃能笑能哭,经不住枪子儿吓。
你带他们走快点,营区的灯光亮,到了那儿,心就稳了。”
说着,他左手往身后的枪托上按了按,像是在给自己也给我递了个准信。
榕树的气根垂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可那双眼睛亮得很,映着界碑顶端的国徽,比刚才瞄准镜的光更让人踏实。
他的后背先从榕树上离开半寸,树皮粗糙的纹路在作训服上蹭出细微的声响,像砂纸磨过布面。
右腿缓缓伸直,膝盖骨“咔”
地响了声,像是生锈的合页终于被撑开,跟着左腿也慢慢用力,整个身子便顺着树干的弧度,一点点拔了起来。
这动作慢得像在拆一把旧锁,每动一分,右臂的绷带就绷紧一分——原本泛着褐红的旧痕旁,新的红正从纱布里渗出来,先是针尖大的一点,很快就连成了片,像晕在宣纸上的朱砂,往绷带边缘漫。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视线越过界碑,落在对岸黑沉沉的橡胶林上,那里的树影密得能拧出水,风穿过去时,带着股潮湿的腥气,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左手的手指在88式狙击步枪的护木上轻轻一收,枪身便顺着胳膊的力道往上抬,稳稳架在了左肩窝——没有右臂的支撑,全凭左臂的肌肉绷着,可枪身稳得像长在了他身上,连枪管末端的青烟都飘得笔直。
枪身的迷彩漆沾着点新鲜的泥,是刚才从医院跑出来时蹭的,消音器上的黑布被夜风掀得微微颤动,却挡不住枪管的冷。
它斜斜地指向前方,角度不高不低,刚好对着橡胶林最深的那片阴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吐着信子,盯着猎物的动向。
瞄准镜的镜片在夜色里泛着层薄雾,十字准星却亮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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