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热天中文网】地址:https://www.rtzw.net
边境的夜是块浸了水的铁,沉得能压弯芭茅草的腰。
不是靶场秋雨那种带着湿意的沉,是稠得化不开的浓,像被墨汁反复浇过的棉絮,往人身上裹时带着股蛮力。
天顶的星子稀得可怜,被厚重的云压得只剩点昏黄的晕,连月亮都躲得没影,只有远处湄公河的水在黑暗里泛着点幽蓝,像条藏在草丛里的蛇,悄没声地往土里钻。
风是停的,空气稠得能攥出汁,芭茅草的叶片一动不动,连最细的绒毛都僵在原地,倒比靶场的伪装网更像张屏住呼吸的网。
我和傣鬼两人穿着吉利服趴在土坡的凹处,身下的泥土带着腐叶的软,却又藏着碎石的硬,硌得肋骨隐隐发疼。
土坡上的芭茅草齐腰高,叶片边缘的锯齿沾着夜露,尖得像没开刃的刀,轻轻刮过作训服的肘部——布料早就被露水浸得发僵,锯齿刮过时不是脆响,是“沙沙”
的涩,像有只细小的爬行动物正顺着胳膊往上爬,凉得人后颈发紧。
伪装网铺在我们背上,网眼缠着带刺的野葛藤,藤上的倒刺勾住网绳,拉出细细的痕,有几根尖刺穿透网眼,扎在我的战术背心上,力道不重,却像枚枚小钉子,把我们钉在这片土坡上。
傣鬼的伪装网更靠下些,藤尖的刺蹭着他的耳后,他却没动,右眼贴着狙击枪的橡胶眼罩,左眼半眯着,睫毛上凝着的露水在微光里闪,像沾了层碎钻。
作训服的纤维里还锁着靶场的味道。
是喀山靶场红土的燥,带着阳光烤透的焦香,洗了三次澡都没褪净,此刻正和边境的腐殖土腥气撞在一块儿——那腥气是湿的,混着腐烂的芭蕉叶味、野葛藤的涩味,还有远处湄公河飘来的水汽,凉得像块刚从河底捞出来的鹅卵石,往肺里钻时带着股尖锐的涩,顺着气管往骨头缝里渗,比靶场秋雨的凉更显穿透力,冻得人指尖发麻。
我往旁边侧了侧头,能看见傣鬼护木上的红土布。
布面换了新的,却还缠着靶场带来的旧绳,只是这次掺了边境特有的赭石粉,在夜色里泛着暗褐的光,和土坡的颜色融成一片,不仔细看,根本辨不出枪身的轮廓。
护木的防滑胶带边缘磨出了毛边,是喀山决赛时蹭的,此刻沾着点湿土,把毛边压得服服帖帖,像在藏着那段晒透阳光的记忆。
距离从喀山回来,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前,我们还在靶场的红土里数弹孔,阳光把护木晒得能煎鸡蛋;三十天后,我们趴在边境的腐殖土里,夜露把枪管冻得像块冰。
可有些东西没变——傣鬼贴在瞄准镜上的眼睛,依旧亮得像淬了火的钢;我握在微冲握把上的手,指腹的老茧依旧嵌在防滑纹里,连发力的弧度都和在喀山时一模一样。
远处的湄公河突然传来“哗啦”
声,是鱼跳出水面又落下,声音在寂静里荡开,显得格外远。
河对岸的橡胶林像团巨大的黑影,树影重重叠叠,连月光都穿不透,只有偶尔闪过的手电光,在林子里晃一下就灭,像只胆怯的眼睛。
夜更沉了。
芭茅草的锯齿还在“沙沙”
刮着作训服,靶场的红土味和边境的腐殖土味在呼吸里交织,把这三十天的距离缩成了寸许——原来从靶场到边境,从练习到实战,不过是换了片土地,攥枪的手,始终得像这块浸了水的铁,沉得、冷得、硬得,能接住任何突然而来的风。
傣鬼的狙击枪斜架在块青石板上。
那石头被月光磨了不知多少年,表面光溜溜的,泛着层冷白的釉,像块浸在夜露里的玉。
枪身贴着石板的凹处,护木压着石缝里长出的半丛苔藓,苔藓的湿绿透过红土布渗上来,在布料上洇出片暗痕,倒比伪装网更显“长在土里”
的真。
护木缠着的红土布是新换的。
布料边缘还带着未脱的棉絮,是前天才在营区用沸水烫过的——烫掉靶场红土的燥气,好吸住边境的赭石粉。
此刻夜露打透了布面,赭石粉在湿布里晕开,干燥时的土黄变成了沉褐,和身后土坡的腐殖土色几乎融成一团,连月光扫过都辨不出枪身的轮廓。
只有瞄准镜的镜片偶尔反光,像颗藏在草里的星,转瞬又被他的眉骨挡住。
他右眼死死贴着橡胶眼罩。
眼罩边缘被体温焐得发潮,凝着层薄薄的水汽,一半是他的呼吸,一半是夜露,把眼眶周围的皮肤浸得发皱。
左眼半眯着,睫毛上悬着的露水像串碎银,风稍动就颤颤巍巍,却总也不掉——那是常年瞄准练出的稳,连睫毛都带着股“钉在原地”
的劲。
眉骨处泛着层白,不是霜,是夜露结的细冰,顺着眉峰往下爬,快到眼尾时被他睫毛挡了,在那截骨头上冻成半粒米大的冰珠。
枪身的金属部件泛着冷光。
枪管上的散热槽卡着片干枯的芭茅叶,是刚才架枪时带上来的,叶尖的锯齿勾住槽纹,风过的时候轻轻颤,却碰不到瞄准镜的镜片——那镜片擦得极净,镀膜在月光下泛着层淡紫,十字准星的刻度线细得像发丝,正死死锁着河对岸的橡胶林。
红土布在护木上缠得极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