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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恪先生指出这是用王元长《三月三日曲水诗序》的典故,意在骂当日降清的老汉奸们,尽管自己也包括在内,也不回避,说明钱的“天良犹存”
[29],很值得同情。
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朱鹤龄愚庵小集”
条,对朱所作《元裕之集后》下面一段话颇为赞赏:“裕之举金进士,历官左司员外郎,及金亡不仕,隐居秀容,诗文无一语指斥者。
裕之于元,既足践其土,口茹其毛,即无反詈之理。
非独免咎,亦谊当然。
乃今之讪辞诋语,曾不少避,若欲掩其失身之事,以诳国人者,非徒悖也,其愚亦甚。”
[30]这段话自然是针对钱牧斋而发的,所以《总目提要》称赞朱“能知大义”
[31]。
但寅恪先生不能同意此种说法,他反驳道:“牧斋之降清,乃其一生污点。
但亦由其素性怯懦,迫于事势所使然。
若谓其必须始终心悦诚服,则甚不近情理。”
[32]特别是对“既践其土,口茹其毛,即无反詈之理”
的说辞,寅老格外反感,他说:“夫牧斋所践之土,乃禹贡九州相承之土,所茹之毛,非女真八部所种之毛。
馆臣阿媚世主之言,抑何可笑。”
[33]把这里的辩难和前面的“践秦庭”
“餐周粟”
联系起来,词旨之深含,已昭然若揭。
当然《别传》的中心题旨是理出河东君的生平事迹,辨章学术,别白真伪,为一代奇女子立传。
所以寅恪先生在第一章叙及作书缘起时特地说明:“今撰此书,专考证河东君之本末,而取牧斋事迹之有关者附之,以免喧宾夺主之嫌。”
[34]这也即是此书原题《钱柳因缘诗释证稿》,后定名为《柳如是别传》的客观依据。
而且作者在学术上悬置的目标极为严格,即要求对钱柳因缘诗的释证达到通解;但钱柳因缘诗的特点,不仅涉及远近出处之古典故实,更有两人诗章出处之今典,在这种情况下,寅恪先生提醒读者注意:“若不能探河穷源,剥蕉至心,层次不紊,脉络贯注,则两人酬和诸作,其辞锋针对,思旨印证之微妙,绝难通解也。”
[35]又说:“解释古典故实,自当引用最初出处,然最初出处,实不足以尽之,更须引其他非最初,而有关者,以补足之,始能通解作者遣辞用意之妙。”
[36]验之《别传》有关章节,可以说这些目标都达到了。
三
《柳如是别传》第四章对钱牧斋《有美诗一百韵》的释证,最能见出作者通解达诂的工力。
《有美诗》系牧斋在明崇祯十三年十一月河东君初访半野堂“文燕浃月”
,然后于次年正月末相别于嘉兴鸳鸯湖时所作,载钱氏《初学集》之《东山酬和集》中[37]。
寅恪先生对钱柳东山酬和之作的评价是:“匪独前此类似之作品,如干令升曹辅佐陶通明及施肩吾诸人所结集者,不能企及,即茫茫禹迹,后有千秋,亦未必能重睹者也。”
[38]至于《有美诗》,寅恪先生更许为东山集的压卷之作,认为在牧斋《初学》《有学》两集中属罕见稀有之钜制,是钱氏平生惨淡经营、称心快意的作品;并申论说:“后来朱竹垞‘风怀诗’固所不逮,求之明代以前此类之诗,论其排比铺张,波澜壮阔,而又能体物写情,曲尽微妙者,恐舍元微之‘梦游春’、白乐天‘和梦游春’两诗外,复难得此绝妙好词也。”
[39]但寅恪先生同时也提出:“此诗取材博奥,非俭腹小生,翻检类书,寻求故实者,所能尽解,自不待言。
所最难通者,即此诗作者本人及为此诗而作之人,两方复杂针对之心理,并崇祯十三年仲冬至次年孟春三数月间,两人行事曲折之经过,推寻冥想于三百年史籍残毁之后,谓可悉得其真相,不少差误,则烛武壮不如人,师丹老而健忘,诚哉!
仆病未能也。”
[40]加上钱集原注者遵王处于与河东君相反对之立场,纵对《有美诗》的作意有所知,亦因怀偏见而不肯阐明,增加了释证此诗的难度。
然而《别传》的作者在学术上的过人之处,恰恰在于能够从一二痕迹入手,钩沉索隐,参互推证,往往即可发数百年来未发之覆。
《有美诗》题目已标出系“晦日鸳湖舟中作”
[41],即作于崇祯十四年正月廿九日,此时之柳子如是虽经汪然明等好友的介绍与劝说,同时亦为早日摆脱谢象三的无理纠缠,已择定虞山钱氏为最后归宿,但内心犹有矛盾,所以未践与牧斋同游西湖之约,只同舟至嘉兴便飘然离去。
明白了这一层,则诗中“未索梅花笑,徒闻火树燃”
两句便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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