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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静安先生是在1915年4月,与罗振玉一起自沪返回日本的。
但仅在八个月之后,即1916年丙辰正月初七,他便最终结束了浮海东瀛的五载光阴,回到他熟悉的上海,开始人生的新的旅程——当时恰值他的不惑之年。
静安在京都期间,长时间住在罗振玉家里,后罗氏虽为先生另租了房舍,但资用之大部分仍为罗氏接济。
这种经济上长期依赖于他人的状况,必给静安带来精神上的不安。
《丙辰日记》元旦条写道:“自去岁送家眷回国,即寓韫公家,至是已八越月。
去冬十二月,同乡邹景叔大令移书谓,英人哈同君之夫人罗氏拟创学问杂志,属余往任其事。”
[39]哈同和他的夫人突然在此时出现,对当时的静安而言,无异于天时、地利、人和骤然凑泊一处,他的立即应允并马上成行正不足怪也。
哈同是英籍犹太人,在上海做房地产生意,因而有机会踞有哈同花园。
哈同夫人名罗诗,系混血,传说出身娼寮。
其所办的“仓圣明智大学”
,实相当于教人识字的小学或初中。
哈同的主要管事者姬觉弥(号佛陀)也是颇遭疵议的人物,连沈曾植都说此人不足成事。
但哈同主人和主事者对中国文化的兴趣是真实的。
王国维知其利弊,虽出席了正月二十二日的开学典礼,但未就“大学教务长”
之聘,而以专一主持编撰《学术丛编》为职司。
此一期间王罗有频繁的书信往来,对应聘哈同的不尽如人意的情形,以及如不合意将辞却他图,也对罗有流露,因此罗振玉在正月十七日的信中,对相关事体详加剖解,勖勉殷殷,写道:
得十一日手书,知景叔尚未见面,观此次大札语气和平,不似前函之严重,当不至决裂,为之差慰。
弟意公仍以守初志,专意办报(学报内容仍愿闻),能兼教科更佳。
弟所以以此相劝者,办学报与公平日学术有益无损,学堂则是长局。
我不与人以可侮,外侮无由而至,此即善为戒备之良法,若别有防御之策,即是过度,转启争招侮矣。
不知尊意如何?方今谋食虽至艰,然以常理观之,断不致饿死。
必欲舍此他图,以弟所知,若往昔杨子安之广学会,月谢百番,抗父诸君在商务,月薪亦百馀番,然每日必牺牲六七点钟,除去往复钟点,人已疲极,不复能修他业,若岁岁如此,学业终身无增长,况尚须我求童蒙,且(以下原件破损,少约二十字)者,而可决也。
抑弟尚有厚望于先生者,则在国朝三百年之学术不绝如线,环顾海内外,能继往哲开来学者,舍公而谁?此不但弟以此望先生,亦先生所当以此自任者,若能如前此海外四年余,则再十年后,公之成就必逾于亭林、戴、段,此固非弟之私言也。
若以天挺之质,而以生活二字了之,岂不可惜!
弟非无前人之资禀,而少撄患难,根柢未深,中年又奔走四方,遂毫无成就,今且老矣,欲以炳烛之明,补东隅之补,所补能几何?顾影汲汲,绠短汲深,故期之先生者,不能不益殷。
择业与修学,相关至切,至于此次馆事,再三相渎,想不憎其(下缺十三四字)进退之小艺,亦须积二三十年之功力,乃可望成就,学术之难如此。
[40]
罗的意思,办学报于学术有益无害,只要能“守初志”
,就不必有太多顾虑。
信中说的“我不与人以可侮,外侮无由而至,此即善为戒备之良法,若别有防御之策,即是过度,转启争招侮矣”
,不失为深识老到的经验之谈,此语不是谁都可以讲出的。
尤可难能者是对王国维学问的期许,认为如果能继续保持京都时期那样的学问状态,期以十年,当会超过顾亭林、戴震、段玉裁等清代诸大儒的成就。
“以天挺之质,而以生活二字了之,岂不可惜”
一语,尤恳切感人,可知当时的罗王交谊,可谓正处于蜜月期,而绝非利交之可为比也。
当认定下来在哈同只负责编撰《学术丛编》,静安先生就安心以赴了,在大通路吴兴里租到了合适的房舍,书籍也上了架,到二月二十五日,不仅《学术丛编》的编辑条例、刊前序言,以及第一期的稿件,都一一准备就绪。
《学术丛编》的宗旨是:“专在研究古代经籍奥义及礼制本末、文字源流,以期明上古之文化,解经典之奥义,发扬古学,沾溉艺林。”
[41]内容则包括经学、史学、文字学方面的新著,以及未刊或流行甚少的旧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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