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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杜拉斯的天赋不及萨冈,但是萨冈却始终无法突破她最初的格局,她的天才最后成了她终身制的行李箱,时而满载,时而空洞,全看她多大程度地在利用这个容器。
而杜拉斯,看她最早的作品《厚颜无耻的人》,一开局四个主角就无层次地奔涌出场,形势混乱之极,任杜拉斯的一股子蛮力,也无法把他们调停到位。
再看她后来写《琴声如诉》时的节奏和控制力,就能看出这个人是如何吸收了外界的光和热,艰难地成长。
一般人以为写《情人》的杜拉斯大胆冶艳,其实想想,多少过气影星为了力保江湖地位,高龄之下以走样身材出演裸片,与她们比就觉得杜拉斯这只是个微弱的小手势,她最大胆的其实是突破了血亲的界限,把亲情混在男女之情、肉体之情里去写。
杜拉斯写的亲情少有同向,几乎都是对位的,比如母对子,父对女。
看《琴声如诉》《昂代斯玛先生的午后》,前者是写母子,母亲对孩子贴心贴肺贴肉的爱——除非大胆或诚实如托尔斯泰,才敢在《安娜·卡列尼娜》里写安娜重重抚摩儿子的肉感镜头,杜拉斯笔下的妈妈却是为这种临界的爱,心虚着,战栗着,背过脸去;后者是写父女,昂代斯玛先生睡着他长长的、怎么也睡不完的午觉,实际上他是在假寐,他心醉于女儿在长廊上赤脚跳舞的嗒嗒声,“他听得清清楚楚,每次他都觉得他的心在狂跳,每次他都觉得目眩神迷,心跳得快要死过去”
。
青春的巨大的**力,像桥下阴影中的河水一样拥有秘不告人的欲望,在桥上走过的女儿却一无所知,就像《心是孤独的猎手》里,那个咖啡馆老板对米克秘密的洛丽塔情结一样,它浮出水面,在日光之下的形态却是仇恨。
杜拉斯不肯定,也不否定,事实上,她所有的作品根本也不是写爱情,只是在探讨爱的可能性。
她晚年的书,几乎是谋杀,双重的,先杀完自己的闲时,再杀别人的。
在她积极建设了一辈子的爱的可能性上,破坏着,谋杀着。
在《埃米莉·L》里,她把减法做到了极致,埃米莉·L眼中的爱情只剩下了“前方的一片空白地带,可以爱,可以不爱”
。
在纪录片里,她披着那件巫婆式的“杜拉斯”
坎肩喃喃自语,她生得娇小,坐在圈椅里像深草丛里的一只孤独的鹭鸶。
每一句话一经说出,也像一只孤独的鸟一样,直飞上天,阴翳的话语像翅膀一样掠过,这只鸟有体温吗?被它的翅膀擦过的人都不能肯定。
她讥笑所有在日光下结结实实生活的人;而她自己呢,就整日龟缩在黑暗的壳中,伴随着酒精的致幻效果,自说自话。
这是一个何其专制的女人,她和那个年龄不及她一半的男孩在一起生活了16年,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因为她从来没有把菜单递给过他一次。
16年啊,这是怎样的强权与独尊?死之前她已经不能说话,却挣扎着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爱你”
。
然而成就杜拉斯的,也正是这种混合气质:暴力与柔情,专制与宠溺。
她没有也不需要交流的通道,因此她无可救药的孤独感,以及无法痊愈的绝望,就没有被稀释和冲淡的机会,也就继续时不时地发作,继而滋养着她遗世独立的、像她一样孤独的作品——看看那些微观情绪波动被放大的倍数,就知道一个人可以寂寞到什么程度。
杜拉斯其实采用了非常不健康的一种写法,她比麦卡勒斯的神经质走得更远,麦卡勒斯还算是一种直觉写作,只是把心里的水纹描摹下来而已。
杜拉斯却近乎一种自残,曼涅托说,“她是以伤害自己的一部分,去滋养另外一部分”
,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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