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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越过窗沿的弹壳(是今早紧急集合时谁碰掉的),落在晒谷场——杨文鹏正蹲在石碾旁,给丫头理被风吹乱的辫子。
石碾的木架上缠着半圈麻绳,是去年秋收时捆麦秸用的,此刻被夕阳染成金红,丫头的羊角辫就搭在那绳上,辫梢的麻绳晃悠悠扫过石碾的凹槽,槽里的麦麸被扫得簌簌掉,像撒了把碎雪。
邓班的战术背心里,不知何时被阿江塞了颗手榴弹拉环。
铜色的金属圈边缘磨得发亮,是阿江转了二十多年的那枚,此刻正硌在左肋第三根骨头上,冰凉的弧度嵌进肌肉里,像块没焐热的铁。
拉环下方,帆布被顶出个小小的凸起——是丫头今早在医疗点抓的。
当时她攥着他的衣角哭,指甲掐进帆布,在战术背心上抠出三道红痕,此刻那痕还泛着新鲜的粉,被拉环的凉一衬,倒像道没愈合的伤。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股煤油的腥,是从装备室飘来的。
远处装备室的灯亮了,是盏老式的钨丝灯,光晕黄得发暖,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往外渗,在地上投出片晃动的亮斑——那是香客擦枪时,枪管反射的光。
能听见细微的“沙沙”
声,该是他在用麂皮擦微冲的枪管,那声音混着煤油挥发的轻响,像谁在暗处磨把钝刀,慢却带着劲。
灯影里,香客的侧影忽明忽暗,他总爱把消音器泡在搪瓷碗里,煤油面浮着的矿道黑泥还没沉淀,像碗没搅开的墨。
邓班深吸口气,鼻腔里钻进两重味:装备室的煤油带着点枪油的腥,是冷的;炊事班飘来的小米粥香裹着红糖的甜,是暖的。
两种味在喉咙口撞了撞,竟揉出股踏实的劲,像给这渐沉的暮色,铺了层软乎乎的底。
他的拇指在窗玻璃的裂缝上蹭了蹭,玻璃的冰凉顺着指腹往心里钻。
晒谷场那边,丫头举着玉米饼往杨文鹏嘴边送,饼边的焦糊蹭在他下巴上,像粘了块小金箔。
杨文鹏仰头笑时,战术背心上别着的拆弹剪晃了晃,剪刃的豁口对着装备室的灯,像在跟那边的煤油味打暗号。
拉环在肋下又硌了硌,邓班低头瞥了眼战术背心——那里还留着矿道的黑泥印,是今早护着丫头时蹭的。
泥印旁边,丫头抓出的红痕泛着浅粉,像条没长大的小蛇,缠着那枚冰凉的铜环。
他忽然想起出发前,妻子往他口袋里塞的薄荷糖,此刻糖纸的塑料味混着粥香,在舌尖漫开点凉,倒让心里的沉劲松了松。
装备室的灯晃了晃,该是香客碰倒了煤油碗。
邓班收回目光,窗玻璃的裂缝里,枯叶被风吹得更紧了。
远处的麻雀又落回晒谷场,啄食丫头掉的玉米饼渣,石碾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正好罩住杨文鹏和丫头的脚边——像块暖烘烘的布,轻轻盖着这片刻的静。
而他知道,这静底下,是即将被黑夜掀开的硬仗,就像那枚硌在肋下的拉环,凉着,却也醒着。
他从战术背心的侧袋里摸出块碎镜片。
是今早从矿道通风口捡的那块,边缘还沾着点青藤的黏液,早已干透成透明的膜,摸上去有点发脆,像块被岁月啃过的玻璃。
镜片的断面被阳光照得发亮,折射出的光在掌心晃了晃,正好罩住远处山脊线的方向。
透过镜片望去,三号界碑正站在夕阳里。
碑体的花岗岩被风雨蚀出细密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青筋,碑顶的“中国”
二字刻得深,笔画里嵌着层暗褐的苔,是常年沐着山雾长成的,此刻被夕阳染成金红,倒像给字镶了道边。
碑座的缝隙里卡着半片弹壳,是去年巡逻时试枪留下的,铜色的边缘被晒得发烫,映着碑身投下的影子——那影子被夕阳拉得极长,像根没入大地的铁针,从碑底往2311高地的方向铺,针尖扎进远处的乱石滩,针尾还缠着界碑旁丛生的野仙人掌,刺尖在影子上投出细碎的黑点,像给铁针缀了串星。
镜片微微晃动时,能看见界碑侧面的编号“3”
,刻痕里积着矿道的黑泥,是今早匪徒拖拽炸药时蹭的,泥痕顺着碑体的纹路往下淌,像道没干的泪,却被夕阳晒得发亮,倒像是给碑身添了道勋章。
影子在地上铺得很稳,没有丝毫歪斜,哪怕晚风卷着矿道的土往这边吹,那道黑影也只是轻轻颤,根脚纹丝不动,像从地底长出来的,与岩层拧成了一股。
他用指腹蹭了蹭镜片边缘的黏液膜,膜下的青藤绿隐约可见,混着镜片反射的界碑影子,倒像是把界碑与矿道的险、山脊的风都缠在了一起。
远处李凯试射机枪的余响还在山谷里荡,弹壳落地的脆响衬得这影子愈发沉,沉得像块生了根的铁,压在这片土地的脉搏上。
夕阳慢慢往山后沉,界碑的影子又长了些,铁针似的尖梢快触到麻栗坪村的炊烟了。
他把碎镜片重新塞回袋里,指尖还留着玻璃的凉意,那凉意里裹着界碑影子的沉——那不是普通的影子,是被无数双军靴踏过、被无数颗子弹护过的痕,像根从骨子里长出来的针,稳稳当当,钉在祖国的脊背上,任风刮雨打,纹丝不动。
:()牧羊人:活着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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