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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江的脸埋在叠好的军大衣上,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往下滑,没入后腰的绷带里。
那绷带是刚换的,雪白的纱布上已经洇开个暗褐的圈,像块浸了血的棉团,边缘还在慢慢往外渗——是老山战场的旧伤被扯开了,当年那颗地雷碎片留在肉里的疤,此刻正被匪徒砸过来的页岩撞得翻了边。
他手里转着颗手榴弹拉环,铜色的金属圈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叮铃叮铃”
碰着床沿的铁架。
拉环上的锈迹被磨得发亮,是他转了二十多年的老习惯,当年在猫耳洞拆弹时,就靠这动作稳住发抖的手。
听见帐篷外的动静,阿江慢慢回过头,颧骨上还沾着块没擦净的矿道黑泥,嘴角扯出个笑,露出颗缺角的臼齿——那是1984年在老山阵地,啃冻硬的压缩饼干时硌的,缺口处早就磨得光滑,像块被岁月啃过的石头。
“你那枪托再慢点,”
他把拉环往指尖上绕了圈,金属线勒得指腹发红,“现在躺这儿的就是俩。”
说话时,他后腰的绷带又洇开一点,暗褐的圈往床沿爬了爬,快要沾到垂下来的军裤裤脚——那裤脚磨得发亮,膝盖处补着块深色的补丁,是去年抗洪时被铁丝划破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是吉克阿依给缝的。
卫生员“啧”
了声,转身往帐篷里走,白大褂扫过阿江床脚的空弹壳,“当谁愿意管你们?等会儿拆绷带,有你们疼的。”
话音刚落,李凯胳膊上的碘伏棉被她猛地抽走,留下片冰凉的湿,绷带下的血渍却像听懂了似的,慢慢稳住了,不再往外渗。
帐篷帘被风掀起又落下,拍打出“啪”
的轻响。
阿江手里的拉环还在转,铜色的光晃过李凯紧绷的侧脸,晃过绷带上那片深褐的血,最后落在帐篷顶透进来的阳光里,像串被拉长的、没说出口的后怕。
帐篷角的帆布被风掀起半尺高,露出杨文鹏削瘦的半张脸。
风裹着医疗点的碘伏味钻进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簌簌动,像沾了层雪。
他正对着块碎镜片调整老花镜,那镜片是从矿道捡的,边缘还带着点青藤的绿,此刻被他用胶布粘在块硬纸板上,权当镜子用。
老花镜的左镜片裂了道斜缝,像被谁用指甲狠狠划开,他用三道透明胶带十字交叉粘住,胶带的胶面沾着点矿道的黑泥,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倒真像给那道裂缝搭了座歪歪扭扭的桥。
镜架的螺丝松了,他用牙咬着右镜腿往紧拧,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去年帮麻栗坪村的丫头拧开罐头时的模样。
镜片里映出他鼻梁上那道红痕,是刚才阿江流鼻血时蹭的,血渍已经半干,泛着铁锈的褐,像条趴在皮肤上游走的小蛇。
他抬手想抹,指尖却先触到胸前——战术背心的内袋里,揣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是去年拍的,麻栗坪村的晒谷场上,丫头举着半块玉米饼笑,辫梢的红布条在风里飘。
当时杨文鹏蹲在旁边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玻璃弹珠,照片边缘还能看见他半只军靴。
此刻他捏着照片的边角,用块磨得发亮的橡皮轻轻擦着右上角——那里沾着点丫头的血渍,是刚才在矿道里,丫头抓着照片角时蹭上的。
橡皮在照片上蹭出细碎的白屑,血渍慢慢淡下去,却没完全消失,在丫头举着的玉米饼旁留下道浅红的印,像滴没擦干的糖浆。
杨文鹏的动作停了,指腹在那道红印上轻轻按了按——倒像给丫头的玉米饼添了颗红果,去年丫头在晒谷场追蝴蝶时,就攥着颗这样的野果,汁水流得满手都是,还举到他面前说:“杨爷爷,甜的。”
风突然紧了,掀起的帆布“啪”
地打在帐篷杆上,震得杨文鹏手里的碎镜片晃了晃。
镜中,他沾着橡皮屑的指尖还停在照片上,老花镜的裂缝里漏出点光,正好照在那道浅红印上,像把小刷子,轻轻刷着这张被血和汗浸过的照片。
“老杨。”
邓班掀帘进来时,帆布与门框擦出“刺啦”
一声,军靴碾过帐篷门口的碎石,带起阵混着矿土的尘——那土是红褐色的,和2311高地的岩层一个成色,鞋跟磕在块半埋的弹壳上,“叮”
地溅起几粒细沙,落在杨文鹏脚边的行军壶上。
他手里捏着张地图复印件,纸页边缘被折得发毛,沾着点矿道的黑泥,像块浸过雨的牛皮纸。
红笔在“三号界碑”
旁画的圈还洇着墨,边缘晕成片模糊的褐,是刚才在矿道岔口用口水舔过笔尖画的——老习惯了,当年在老山阵地标坐标,就靠这招让墨迹干得快。
“界碑那边的排查方案,你跟吉克阿依再细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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