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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蓝哔叽的短大衣,红绒袍子,手里提了一只黑布书袋,她是慢慢走着的……这会把头一扬,微微抖了一下那整齐的短发,那天真的笑脸,在阳光里,就如同露水里的花朵一般清莹与可爱,我再寻找昨天所见的眼睛里的戚然的表情,却没有了。
我只看到她那黑黑的眼珠是那样深湛地凝视着。
我立刻笑了,我想我从昨天一直到现在以前,是把她想得年龄太大了,实际,这面前不是一个小孩子吗!
她有时也忧虑,但她大半是愉快的。
她点着头笑着:
“吴先生!
我知道你今天来看我,我早一些回来,到我家去吧!”
她来牵我的手,我让她拉着,但是我说:“你看,杜兰,走一走不好吗!
我愿意走走,你陪我。”
“是啊!
春天快来了!
……”
我们便走上蛇山去,我望着从那窄窄山脊上能够瞭望得到的空旷的天地,树和草都在发出褐色闪光,远处有几片湖渚更放亮的玻璃似的闪着白色。
远近的房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灰色的花环,许多人在那中间来来往往的。
杜兰站在我的左侧约隔两步远,尽在观察我,半天就叽咕地笑了一声说:
“勃生也喜欢这里,有时候落着雨在这块转来转去,他说烟雨里比晴天还好呢,是吗?”
我回过头:“你说呢?”
“我不知道。”
她故意摇了摇头,进入沉思了。
我们的谈话涉及的范围虽很多,但我觉得我们各人具有一种谈话目的,如同在雾蒙了的海上转来转去的小舟,总逢不拢来。
她的谈话总在接近勃生和我的生活,不知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同情;我却想多少知道一些关于她亲生父母的事。
老实说,一个深夜,两个逃走的人,委托下一个小孩子,而就是站在我面前的小姑娘,这样事,对我产生了一种吸引的力量。
不过我又不能直截了当地问她,我怕她为这伤心。
我时常为她的话锋所窘迫;那时她的眼里露出一种极恳切希望的光来,似乎说:我是多么愿意知道那些新奇的事啊!
……于是我便讲了一些我们7月里由北平逃出来的故事,我说:“那时天气热极了,……是8月二十几号,我和勃生化装到了天津,在一条租界的街道上,一处临时难民收容所,住了几夜。
那家难民收容所原是一个小小的福音堂,那穿黑袍子,胸前挂一个木质十字的老年人,尽扰乱我们,叫我们跪下祈祷上帝,他颤抖着嗓子说:‘上帝的孩子们,你们都是犯了罪的,请求上帝饶恕吧!
’我们不这样做便不给饭吃,最后气极了,一天清早,我们扯坏他那锁住的门,搬到广东小学去住,勃生还给他留一个条子:‘请你的上帝去饶恕那些日本人吧,他们才是犯了罪的。
’……”
杜兰对于我所说的故事,是那样兴奋,那样仔细听着。
我讲完了,她还是张嘴等待着。
谁知从这一个开头,以及后来我无数次讲给她听的故事里,却在她小小的纯洁的心房里种下了无限的仇恨了。
因此,她听着,她羡慕着,继而思索起来。
这天,我和她在蛇山上走了一些时候,已是下午,我们都饥饿了,她挽我去她家里,我推辞了,却也没告诉她刚刚看房子的那幕短剧。
最后我站在山上,目送她回家,她一面走,那样**着手里的书袋和短短的黑发,好几次回过头来招着手。
我并没有立刻离开那里,坐在一株树下,看着远处的太阳,一直到它落下去,我相信我的脸完全照成红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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