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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勋来也好,段祺瑞来也好,我真自愧远不及有些士君子的大度。
当我还是孩子时,那时的老人指教我说:剃头担上的旗竿,三百年前是挂头的。
满人入关,下令拖辫,剃头人沿路拉人剃发,谁敢抗拒,便砍下头来挂在旗竿上,再去拉别的人。
那时的剃发,先用水擦,再用刀刮,确是气闷的,但挂头故事却并不引起我的惊惧,因为即使我不高兴剃发,剃头人不但不来砍下我的脑袋,还从旗竿斗里摸出糖来,说剃完就可以吃,已经换了怀柔方略了。
见惯者不怪,对辫子也不觉其丑,何况花样繁多,以姿态论,则辫子有松打,有紧打,辫线有三股,有散线,周围有看发(即今之“刘海”
),看发有长短,长看发又可打成两条细辫子,环于顶搭之周围,顾影自怜,为美男子;以作用论,则打架时可拔,犯奸时可剪,做戏的可挂于铁竿,为父的可鞭其子女,变把戏的将头摇动,能飞舞如龙蛇,昨在路上,看见巡捕拿人,一手一个,以一捕二,倘在辛亥革命前,则一把辫子,至少十多个,为治民计,也极方便的。
不幸的是所谓“海禁大开”
,士人渐读洋书,因知比较,纵使不被洋人称为“猪尾”
,而既不全剃,又不全留,剃掉一圈,留下一撮,打成尖辫,如慈菇芽,也未免自己觉得毫无道理,大可不必了。
凡留学生一到日本,急于寻求的大抵是新知识。
除学习日文,准备进专门的学校之外,就赴会馆,跑书店,往集会,听讲演。
我第一次所经历的是在一个忘了名目的会场上,看见一位头包白纱布,用无锡腔讲演排满的英勇的青年,不觉肃然起敬。
但听下去,到得他说“我在这里骂老太婆,老太婆一定也在那里骂吴稚晖”
,听讲者一阵大笑的时候,就感到没趣,觉得留学生好象也不外乎嬉皮笑脸。
“老太婆”
者,指清朝的西太后。
吴稚晖在东京开会骂西太后,是眼前的事实无疑,但要说这时西太后也正在北京开会骂吴稚晖,我可不相信。
讲演固然不妨夹着笑骂,但无聊的打诨,是非徒无益,而且有害的。
不过吴先生这时却正在和公使蔡钧大战,名驰学界,白纱布下面,就藏着名誉的伤痕。
不久,就被递解回国,路经皇城外的河边时,他跳了下去,但立刻又被捞起,押送回去了。
这就是后来太炎先生和他笔战时,文中之所谓“不投大壑而投阳沟,面目上露”
。
其实是日本的御沟并不狭小,但当警官护送之际,却即使并未“面目上露”
,也一定要被捞起的。
这笔战愈来愈凶,终至夹着毒詈,今年吴先生讥刺太炎先生受国民政府优遇时,还提起这件事,这是三十余年前的旧账,至今不忘,可见怨毒之深了。
但先生手定的《章氏丛书》内,却都不收录这些攻战的文章。
先生力排清虏,而服膺于几个清儒,殆将希纵古贤,故不欲以此等文字自秽其著述──但由我看来,其实是吃亏,上当的,此种醇风,正使物能遁形,贻患千古。
剪掉辫子,也是当时一大事。
太炎先生去发时,作《解辫发》,有云──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秋七月,余年三十三矣。
是时满洲政府不道,戕虐朝士,横挑强邻,戮使略贾,四维交攻。
愤东胡之无状,汉族之不得职,陨涕涔涔曰,余年已立,而犹被戎狄之服,不违咫尺,弗能剪除,余之罪也。
将荐绅束发,以复近古,日既不给,衣又不可得。
于是曰,昔祁班孙、释隐玄,皆以明氏遗老,断发以殁。
《春秋谷梁传》曰:‘吴祝发’,《汉书·严助传》曰:‘越发’,(晋灼曰:‘,张揖以为古剪字也。
’)余故吴越间民,去之亦犹行古之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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