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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凑到窗前,尽量放轻一切“动作”
。
窗纸年久,有细微的破损和小洞。
我凑近一个小孔,屏息凝神,朝内窥视。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空荡。
四壁光秃秃的,只有靠墙的架子上,零散地摆着些青白瓷的颜料碟,笔洗,和一些卷起来的空白或作废的画稿。
屋子中央,是一张宽大的,被岁月磨得发亮的木制画案。
案上,平整地铺着一幅未完成的绢本画。
一盏单薄的陶制烛台放在画案一角,豆大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将光影拉扯得忽明忽暗。
目光落在那幅画上。
即使隔着距离,透过小孔,借着昏暗跳动的烛光,也能看出画的是秋日荷塘的残景。
几茎枯折的荷梗,几片边缘卷曲破损的残叶,姿态伶仃,萧索之意扑面而来。
但用笔极其精炼老辣,寥寥数笔,已将那种生命尽头,脆弱却依然挺立的姿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而画面的焦点,是一只孤鹜,就是野鸭子。
它正停在其中一片残荷上,一只翅膀已经奋力张开,羽毛的层次和力道透过墨色的浓淡渲染得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羽翼破开空气的微响;颈项扭转,鸟喙微张,眼神似乎望向了画面之外空旷的水域,蓄势待发——整幅画最精彩,最扣人心弦的,就是这个“欲飞未飞”
的瞬间,充满了动感和悬念。
但也就停在这里了。
鹜的头部细节,另一侧翅膀,以及作为背景的粼粼水波和远岸,都还只是用极淡的墨线勾出了草稿,未曾深入渲染。
完成与未完成之间,那道界线如此分明,像一道无形的裂痕,将整幅画,连同作画者的心,一起劈成了两半。
这就是那幅“未竟之画”
。
捕捉的是动态的,生机勃勃的瞬间,却永远,讽刺地定格在了“未完成”
的瞬间。
画案旁,那个映在窗上的消瘦剪影,此刻有了清晰的实体。
他背对着窗户,面向着那幅画。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一件深青色的,略显宽大的旧袍子。
他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抵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则悬在画面上方,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尖离绢面只有寸许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始终无法落下。
他的肩膀垮塌着,整个背影写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无力,挣扎,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绝望。
跳动的烛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身后的白墙和面前那幅未完成的画上。
影子随着火光晃动,仿佛那份庞大的遗憾和焦虑本身拥有了可怖的生命,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膨胀,蔓延,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空气。
松磬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我看画案的另一边。
那里,散乱地扔着几张被揉皱又小心抚平,画满各种动态草稿的纸,还有一只粗陶碗,碗底残留着黑褐色的药渣,空气中似乎都飘着一缕苦涩的味道。
墨香,颜料的矿物气息,潮湿的绢布味,还有那股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药味……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
而那份“弦音”
般的痛苦,在这里浓烈粘稠得几乎有了质感,它不再仅仅是情绪,似乎已经渗透进了房间的每一寸空气,浸染了每一道笔触,融入了每一缕摇曳的烛光,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我们悄无声息地后退,重新隐入院中的黑暗里,远离那扇窗户。
“看到了。”
松磬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画,人,状态。
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还要糟。
他不仅仅是被‘遗憾’这种情绪折磨,更像是被‘无法继续作画’这个事实本身,变成了一具困在椅子上的活偶,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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