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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在沈安宁去往郊外的这些日子里,沈家老宅里头,陆绥安已然能够慢慢下地了,他静养了足足半个月,伤势已然在渐渐恢复,沈安宁在时,他作天作地,闹得整个正房没有片刻安宁,沈安宁一走,他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偌大的正房,宛若无人般,再不见半分动静,除了常礼每日三次进出送药外,再未见传出一丝动静。
待沈安宁走了第七日,这日陆绥安终于下地了,只由常礼搀扶着出了正房,在院子里同庄老师徒二人在廊下的水榭旁下棋。
陆绥安此番大难不死,身子还有些虚,可棋风却一如既往的凌厉,只见他步步紧逼,杀伐果断,杀气十足,庄老见状不由微微暗讽道:“棋盘上这般杀气腾腾又有何用?连一屋都扫不干净,又何以扫这天下?”
老头讽刺他没用,在夫妻之事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在棋盘上找存在感。
说罢,一颗黑子堵得他无力回天。
陆绥安亦不恼,略一思索,白子落下,瞬间峰回路转,反将了他一军道:“弟子至少还有一屋可扫,不像某些人,至今颠沛流离。”
陆绥安云淡风轻问及:“师父来弟子岳丈家已有两月,不知可有机会同韩先生……一较高下?”
话说陆绥安八百步笑五百步,反将他一军。
他至少还有夫人,不像他,一把年纪了不但没有成家,没有媳妇,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吃不着。
庄夫子顿时一噎,仿佛正中七寸,心口一窒,片刻后,又好似早已习惯了般很快恢复了过来,继续打趣道:“依老夫看,你怕是也快要步为师的后尘了。”
“你看,宁丫头都已然出走七日了,你看你现如今都已然这样了,她非但不管不顾不说,还见你如见瘟神,避你如避蛇蝎,你又有哪点比老夫强的?”
话说庄夫子可不是甘愿屈居人下的主,他被人刺后,又很快平复心情,将人一并拉入泥潭。
陆绥安原本还平静悠然,闻言,嘴角微微一抿。
老头这话着实有些不中听,却是忠言逆耳,确有其事。
陆绥安一时紧捏着棋子,神色有片刻游移。
今日已是入沈家的第十四日了,依照他对沈氏的了解,此地怕是久留不了,那日他是耗费了半生的脸皮用命一搏,这才有今日赖上这沈家的机会,可伤总有好的时候,总不能靠着这伤一直赖,一直装下去,何况,装得了一时,亦装不了一世。
他也没想到那沈氏竟会为了避他,直接连府门都不入了,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看来,形势远比他想象中更为迫人。
亦没想到,这情场上的事情竟远比官场还要复杂逼人,直令他都有些束手无策。
话说陆绥安正微微皱眉之际,这时,便又见对面老头趁其不备,飞快落下一子,竟一口气连吃他三子,随即只一脸洋洋得意道:“依为师看,徒儿你干脆还是趁早回陆家得了,你说你再这样厚着脸皮继续赖在这里,除了落得一个人人厌弃的下场以外,还能得到什么,你自己拖累自己便也罢了,竟还连累为师连那丁点口福都没了,哎,为师的东坡肉,蟹粉包,为师的七星鱼丸汤,黄鳝蔬菜丸,还有那道脍炙人口的樱桃肉,全没了,全都没了——”
话说,庄夫子不由唉声叹气,愤愤不平。
对面陆绥安一听,却又再度失了神。
只因这一道道菜名他都无比熟悉,那些都是当初初成婚时,沈氏曾亲自精心为他备用下的,成婚的前半年里,他每月从衙门回来,便会被养母萧氏推到了正房,无一例外,等待他的便是这一桌桌热气腾腾又精美的菜肴。
以及,每日午间,雷打不动差人送到衙门的菜肴。
那时,他并不贪图口腹之欲,虽觉得味道尚可,却并不觉得有哪些特别之处。
如今听来,却只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想到这里,陆绥安只觉得一瞬间兴致全无,只紧紧捏紧了棋子,紧到一度都牵动到了伤口,不多时,只冷着脸冷冰冰的落下最后一子道:“你这棋艺,日后还是同你那个新弟子下吧,莫要再祸害他人了。”
说罢,将棋子扔到了棋盘上后,陆绥安捂着肩膀便冷着脸直接起了身。
对面庄夫子闻言却瞬间气得直吹胡子蹬眼,什么叫做日后跟他那个新弟子下?这是在讽刺他的棋术只有小儿水平么?
话说,庄老头气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不多时,朝着棋盘上一瞅,好家伙,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失了半壁江山,他所有的气势在这一刻一瞬间泄了大半,许久许久,只幽幽叹了口气。
他自问自己学识渊博,却独独在棋艺上造诣平平,他臭棋篓子得做派时时入不了他这个徒儿的眼,可是,再怎么地,他也是他的师父不是?这臭小子,没大没小,哼。
话说,庄老头心中泛着不满的嘀咕。
不过,看着他这个徒
弟骤然间冷面离去的背影,等等,他怎么好似从他这个一向不怒自威的徒儿身上看出了几分破防的味道呢?
是破防没错?
要知道他们师徒二人素来“毒舌”
起来是从来不相上下的,像是今日这些对话对往日他们师徒二人来说,不过是毛毛雨罢了,庄老头还常常在他这个徒儿面前讽刺他诸如“生母厌弃了他就是他性子不讨喜的缘故”
“养母亦未见得有多喜欢他”
“你们那个陆家早在十多年前就该随沈家一道去了”
之类云云,从未见过他动过一下眉眼,怎么今儿个就忽然破了防,一点就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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