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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这间六铺席的屋子,顶棚低低的,从朝西的窗子向外望,只见一片栉比鳞次的瓦顶。
窗户底下,靠墙放着一张铺着印花布的书桌。
为了方便起见,权且把它叫作书桌吧,其实不过是个陈旧的矮脚饭桌。
这个做书桌用的饭桌上排着半旧的洋装书。
有《不如归》[6]《藤村诗集》《松井须磨子[7]的一生》《新牵牛花日记》[8]《卡门》[9]《高山望幽谷》——另外就只有七八册妇女杂志。
遗憾的是,我的小说集连一本也没有。
书桌旁还放着清漆早已剥落的碗柜。
柜上放着细颈玻璃花瓶,掉了一片花瓣的假百合花雅致地插在瓶里。
可以想见,如果这枝百合花的花瓣没有落的话,至今还会摆在咖啡馆的桌子上。
碗柜上面的墙壁上,用摁钉钉着三四幅画,看来都是杂志插图。
当中是镝木清方[10]画的元禄[11]仕女图,下面是拉斐尔的圣母像的小照片。
而在元禄仕女上面,北村四海[12]雕刻的女子像在向旁边的贝多芬频送秋波。
阿君误以为这是贝多芬,其实是美国总统伍德罗·威尔逊[13],真是对不起北村四海。
——写到这里,阿君素日的兴趣多么富于艺术色彩就不言而喻了。
再说,实际上阿君每天深夜从咖啡馆回来后必然在别名贝多芬的威尔逊肖像下阅读《不如归》,望着假百合花,沉湎于比新派悲剧电影里月夜场面更感伤的艺术境界里。
樱花怒放的一个夜晚,阿君独自俯在桌上,在粉红色信笺上运笔疾书,直到鸡鸣头遍。
有一张写完的信纸掉在桌下了,可是阿君好像直到早晨去咖啡馆后还没发觉。
从窗口吹进来的春风卷起那张信纸,把它刮到楼梯脚下,那里立着一对有着鹅黄色棉布罩的镜子。
楼下的女梳头师知道阿君不断收到情书。
她以为这张粉红色的纸也是其中的一张,出于好奇心,就特地看了看。
结果出乎意料,似乎是阿君的手迹。
她想,那么这是阿君给什么人的情书写的回信吧。
只见上面写着:“一想到你跟武男哥告别的情景,我就流泪,心都快碎了。”
原来阿君几乎熬了个通宵,写了封致浪子[14]夫人的慰问信。
说实在的,当我写这段插话时,阿君的感伤使我不禁泛出微笑。
我的微笑毫无恶意。
阿君那间楼上的屋子里,除了假百合花、《藤村诗集》和拉斐尔的圣母像的照片外,还摆着自己起伙必备的厨房用具。
这套厨房用具象征着东京艰难的现实生活,至今阿君不知受过多少罪。
可是世态虽然炎凉,只要泪眼蒙眬地望去,就展现出一片美好世界。
阿君沉浸到艺术所激起的热泪中,以逃避现实生活的迫害。
那里既无须每月付六元房租,也不需付一升七毛钱的米价。
卡门在轻松地敲打着响板,她用不着为电灯费操心。
浪子夫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但还不至于筹不出药费来。
一句话,在这艰难世界的苍茫暮色中,这眼泪能够点燃人类爱的小小灯火。
啊,深夜里,东京街上的嘈杂声消失殆尽,只要想象一下阿君怎样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在暗淡的十烛灯光下孤独地幻想着逗子[15]的海风和科尔多瓦[16]的夹竹桃——该死,岂但不怀恶意,一不留神连我都不免会感伤起来。
尽管我本来是个颇为理智的人,世上的批评家们甚至说我没有人情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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