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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安抽噎了两声，哭到耳鸣的幻觉消失后，听见塞尔维亚的叫喊，肩膀依然控制不住地颤，尽力克制自己平静下来。
那是一封漂洋过海的手写信，日期落款是几个月前，也就是沈君茹去世前一个月。
塞尔维亚展开信件，一句一句念给她听：“亲爱的女儿沈意安，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人世了。
“如你所见，我和家里关系不好，这两年和你也不大联系，我是不爱麻烦人的性格，所以没告诉你，我即将面对人生的凋零。
曾有人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被世人遗忘才是，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应该有很多人记得我吧。
“其实也不需要她们念我的名字，只要我的书仍然再版，我的作品仍被翻拍，我就能永远活在赛博世界里，世人终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我……你知道，我很爱热闹的。
我爱热闹，爱到可以忍痛生个孩子来陪我。
对，我生下你，是因为太孤单了。
“世人赞颂生育伟大，但在我看来，我是出于私心才生下你。
我一开始并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害怕自己没什么可以留给她，也害怕自己教育不好一个生命。
后来生下你，是想有一个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想要一份斩不断的牵绊，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同时，我也想看看，我的思想和教育方式是会创造另一个我，还是别的可能。
你不会永远生活在普罗旺斯这个小小的房间，终究要面对残酷的生存法则。
“这世界给女人的诱惑太多，像是隔着窗纱的牢笼，看似一戳就破，实则无处遁逃。
做公主，做新娘，都是把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祈求他者的良心，只能凭运气。
“我能教你的，是安身立命的技能、保持主见的善良和随时重来的底气。
教完以后，我选择退居到观察的位置，不再去左右你的选择。
“凡事皆有因果，每个人会根据因果，生出只属于自己的命运。
“我无法进入你的大脑倒入我的想法，那是我用全部人生经验总结了一条最适合我的道路。
你和我不一样，不能盲目套公式。
女人并不是只有一两种选择，我努力改变这个世界，想在有生之年，让你，还有其他同性，对自己生出更多期待。
“关于你的身世，我一直有想过该怎么告诉你。
小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和一个孩子解释。
等你长大，我发现和你说不上话了，想来想去，修改了最后一本书的合同，想让你借旅行，能来这里看看。
看看你生命最初的三年，是在什么地方度过，还能否想起和这个世界最初的接触。
“我的消逝将是你第一次面对人世间的别离，也许你会恐惧直面生命的终点，那么，来起点看看吧。
你在终点感受到的彷徨无措，会被起点的期待喜悦铺平。
“爱不会因为我离去而成为终结，爱在起点，就被种进了你心里。
它不断长大、发芽、成为屹立不倒的大树，为你遮去生活的阴霾。
“这些年看你成长，我会对照自己的经历，害怕你重蹈我的覆辙。
我们争吵总不欢而散，但我不怪你。
争论拓宽了我的思维，让我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被深深爱过的人，更有主动去爱的勇气。
“很高兴，你没有成为我思想的容器或傀儡。
我以前极度反叛，走了这条路，付出很大代价。
别人只看到我的辉煌，看不到我的挣扎。
“最后，安安，谢谢你成为我女儿，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只希望你一生平安。
至于爱这件事，我没什么可教你的，只能说各式各样的爱都有存在的理由，尽情去体验吧。
我在养育你的过程中，才学会了‘爱’，对你的爱，弥补了我童年的创伤。
“人生不过是一场尽兴，你只需对自己负责。
“你生理学和伦理学上的母亲，沈君茹3月20日于帝都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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