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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黄河以西,风之彼岸
第一部:风的记忆
风从祁连山的雪脊上吹来,带着盐碱与沙砾的气息,掠过古老的驿道、废弃的烽燧、塌陷的佛寺,又顺着黄河的弯流滑向兰河。
它有时像一首长诗,有时像一篇史书,字句模糊,音节沉重。
每当风起,尘土便升腾起来,像被惊醒的记忆,在城市上空缓缓铺展。
这是兰河独有的呼吸方式——风与沙互为言语,彼此传递着古老而倔强的生存讯息。
兰河这座城市,仿佛悬在时间的半空。
它的名字几乎从不出现在全国新闻中,却在历史的褶皱里被反复提起。
唐代时,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要冲,驼铃与胡笳声在戈壁间回荡,佛塔与驿站在黄昏的烟尘中并立;宋元之际,商旅的脚印铺满河滩,波斯的琉璃与中原的绢帛在这里交换;到了民国,它一度成为西北的临时省府,短暂的繁荣被战火的阴影吞没。
新中国成立后,兰河又成了共和国的实验场,工业化的浪潮在这里轰然落地,钢铁厂、化工厂、机械厂在荒原上接连拔起,铁水流淌如火,汽笛声在山谷回荡。
顾行之出生在那个充满蒸汽与口号的年代。
他的父亲是一名钢铁厂的电焊工,常年与火花为伴,母亲在厂区食堂做饭。
童年的兰河,在他的记忆里总是红色的——旗帜的红、炉火的红、日落的红。
那时每个男人都相信自己是国家的一块钢铁,而每个女人都相信,男人会被炼得发光。
顾行之十五岁那年,父亲所在的厂区传出停产的消息。
工人们第一次领到的不是奖金,而是一张下岗通知书。
那天傍晚,风特别大,父亲独自站在厂门口,烟一支接一支地点,灰烬在风中四散。
第二天,他收起安全帽,从此不再提“理想”
两个字。
随着九十年代的改制浪潮,兰河的工厂一个接一个关停,曾经昼夜轰鸣的机器沉默下来,厂区的烟囱成了城市的墓碑。
几乎在同一时间,南方的沿海城市开始迅速崛起,新闻里满是“特区”
“外资”
“上市”
“小康”
的字眼。
而在这片风沙的土地上,繁荣像退潮一样迅速褪去。
兰河在全国经济版图中的位置,从中游跌入谷底——曾经位列第十七,如今长年垫底。
统计表上那条曲线如心电图的最后一线平缓。
顾行之那时已经大学毕业,学的是社会学。
他选择回到兰河任教,不是因为这里有机会,而是因为他无法忘记那种被风包裹的沉默。
他说,现代化是一种流动的幻觉,而兰河正是这幻觉的裂口。
他开始研究“现代化与异化”
,研究人如何在被机器、被制度、被消费吞没的世界里依旧保持呼吸。
渐渐地,他发现文字无法抵达真相,于是他开始录音——用一台旧的松下录音机,去捕捉世界尚未被语言消化的部分。
那台录音机是他从废品市场上买来的,银灰色外壳已经斑驳,磁带在转动时发出低沉的咔嗒声,像心跳的回音。
他把录音机带到街头、工地、寺庙、车站、废弃的厂区,去记录那些仍在生活的人。
第一个录下的,是他童年的邻居老包——一个七十岁的包工头,年轻时靠承包建筑发了财,如今却因糖尿病失去了一条腿。
老包坐在轮椅上对着录音机说:“我一辈子盖房子,最后却被自己造的地吞了。”
那一刻,顾行之意识到,所谓历史,不过是一种循环的荒诞。
他录下的第二个,是舞女阿琴;第三个,是破产的厂长;第四个,是开卡车的司机;第五个,是卖保险的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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