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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没去。
年终岁尾的时候单位有人撺掇她登台,她推说身上有伤,怎么也不肯。
她也很少跟我谈起舞蹈和舞蹈家了,再往后,跳舞的经历也绝口不提。
有人羡慕她自然舒展的体态,难免问起来,她脸上的表情略显尴尬,复又坦然。
后来演出服也看不见了。
所有的痕迹消失,无人记得那些旧事。
我们白头到老。
广播里传来报站声,下一站到家,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战。
最后的那段日子,她会突然叫我的名字,海平,连海平。
我回过头去,她欲言又止,呆呆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又想起以后了,为她处理后事时我还能撑着,等后事办完我一个人回到家,剩下的那些日子,可怎么过呢。
她强忍眼泪,艰难地用胳膊肘把身体支起来,说,一开始难熬,总会习惯了,看眉毛你准是个长寿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福要享。
我听了,几步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捂着嘴哭一阵再回去劝慰她。
我们互相哄着,哭哭笑笑,又苦又甜,直到,她永远合上眼睛。
那段日子,她身上柔软的脂肪和有力的肌肉都不见了,一层薄皮勉强挂在骨头上,像披了一件不合身的宽大衣服。
夜里她侧身躺着,我从后面搂住失去水分、枯瘦如柴的她,她挨紧我,都知道这是最后的相依为命。
她病中的神情跟以前一样,脸上带着笑,安详满足,让人看见她的脸就觉得舒心。
那段日子,我偶尔回想起第一次见她跳舞的情景,那联结着爱意滋生的隐秘瞬间。
一阵冲动上来,想谈谈越来越遥远的过去,临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我这个年纪,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归结为宿命了。
也许每个人年轻时都沉迷过几样事,并误以为自己在那些领域具有神秘的才能。
她也一样。
我打开背包,拿出一件东西抱在胸前,是从女儿家床下找到的毛绒猴子,它被遗忘在黑暗里,头上只有一只耳朵。
这一路走下来,我琢磨着它要有个名字才好,一次湖边漫步时想到,不如就叫“独耳大圣”
。
在自家门口站一会儿,我对独耳大圣说,我们回家吧。
我的手,大圣的手,一起推开门,走进去。
自她去世后我启用新的纪年方式,将这一年称为“分离元年”
。
门打开,分离元年的一幕幕涌出来。
保留她的毛巾、牙刷、拖鞋、杯子,一切生活用品,好像这个屋子里还是两个人在生活。
天变冷了,找到她常穿的一件棕色开襟毛衣,挂在门口衣钩上。
有时把枕头、被子搬到床的另一边,在她的地盘躺下。
有时待在我那一边,她那边也不空着,照样铺两床被子,躺下后我的手从被子下面伸过去,抓着一角被单,好像握住了她的手。
多少个早晨醒来,迷迷糊糊的,我的手去找她的手,那是幸福的时刻。
每个误以为她还在的时刻就是我最享福的时候。
一开始茶几表面的灰尘像一角硬币那么厚,眼睁睁看着,灰尘变成一元硬币的厚度,再后来,我从自己家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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