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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我写,我写!”
阿蛮蹦蹦跳跳地凑过去紧紧抱住樊静。
樊静低头看了一眼阿蛮手腕上被扎带勒出的红痕,她并没有以同样的方式回抱住阿蛮,仅仅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后背。
樊静讨厌和任何人有任何程度的肢体接触,即便对方是个孩子她也无法忍受。
樊静不懂白芍药为什么可以对孩子们付出那么多爱心?她做这一切机械得好像是在执行公务。
樊静可以为了白芍药短暂照顾这两个孩子一年,但她不想被对方依赖,樊静深知自己无法承担起如此沉重的责任,她不是芍药,她没有那么多爱。
那天吃完饭阿蛮闹着要去金水电影院看电影,樊静便带她们去看了最近正在上映的电影,孩子们一个个都在凝神盯着大屏幕看电影,樊静回想起祖律与阿蛮今天的对话却陷入一阵沉思。
阿蛮的父亲如果没在两年前那场渔船世故之中遇难,他或许现在还在持续猥亵年幼的女儿,正因为身为父亲的他一直对女儿下手,阿蛮才觉得被方老头摸两下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祖律为了阻止阿蛮采取了十分极端的方式,阿蛮似乎已对被如此苛待习以为常,两个孩子一个从家庭中习得了暴戾之气,一个从家庭中习得了逆来顺受,重点是,她们彼此都默认这种进似乎粗暴的解决方式没有任何问题。
樊静透过两个小小孩童看到家长们遗留在她们身上的行为烙印,阿蛮的事初看起来是个偶然事件,实际上是一系列潜在因素导致的必然结果,阿蛮未来可能不止会遇到方老头,还可能遇到李老头,周老头,每天三十块的零花钱很可能解决的只是表面问题……
“老师,电影结束了。”
童原拽了拽衣角提醒双手抱在胸前陷入沉思的樊静。
樊静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才发现电影院人已走空,保洁员正在埋头清理地上的垃圾,观众席只剩下她们四人,祖律和阿蛮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像是两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樊静突然间开始有些理解白芍药,突然间理解一部分人为什么渴望被他人需要。
樊静点点头起身,她拿不出对等的眼神回望两个孩子,她怕生出感情,她怕产生联结,她只是单纯帮白芍药照顾两个孩子一年,每周带她们吃吃饭,看看电影,每个月发给她们一些零用钱……彼此互为过客而已。
那天樊静离开电影院之后带三个孩子前往镇上一间文具店,她给阿蛮和柤律每人买了一本皮面记事本。
阿蛮对印着美人鱼图案的中性笔爱不释手,樊静便给她买了集齐各种图案的一整盒。
阿蛮抱着那盒美人鱼中性笔高兴得摇头晃脑,樊静看着不知愁滋味的阿蛮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十一岁。
那时母亲钱书遇已经成为青城知名的模范教师,她对女儿从小到大的管束一向很严厉,导致樊静因被过度管束产生了一点心理问题,心理医生建议父母,周六日不要把兴趣班排满,适当领孩子旅旅游,散散心。
钱书遇怕樊静当真心理出问题影响未来前程,第二天去少年宫停掉了樊静所有兴趣班,樊静从那时起每周末跟随父亲樊雄来金水镇写生。
父亲对这人世间的一草一木都很热爱,他总是一连几个小时坐在画板之前凝神画画,樊静懒得在一旁顶着太阳陪他,她要么去金水镇街道上闲逛,要么回旅馆安安静静平躺,观察白墙上的光影,听窗外鸟儿啾鸣,她每次来到金水镇都会很快度过轻松愉悦的一天。
樊静十三岁初潮那晚肚子疼得起不了床,她打开灯无论怎么也找不到父亲,旅馆好心的女服务员给了她一片卫生巾和一只热水袋。
樊静怀里捂着热水袋站在旅馆窗前,她看到父亲和那个后来改名叫做孔美善的女人肩并肩站在路边。
第二天樊静去还热水袋的时候听见旅馆两名服务员交头接耳,她们说那个城里来的美术老师经常后半夜下楼和孔美善私会,孔美善怀里有时还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听说他们这对狗男女几年前就有一腿,孔美善的孩子搞不好就是她和美术老师生下的小孽种。
樊静丝毫都没有打算替父亲樊雄隐瞒,她回到家后把听来的传言一五一十地全部转述给母亲,即便母亲平日里总是对她态度异常严厉,即便母亲总是苛刻要求她的学习成绩,樊静也要在这种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母亲。
樊静本以为她的行为很正义,她本以为告密就是在维护母亲,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母亲会因为这件事情丧了命,一同死去的还有父亲,以及一个被母亲错认成童原的无辜孩童。
孩子们打文具店里走出来看见街边站着两个喝得晃晃悠悠的酒鬼,阿蛮捂着鼻子自他们身边快速经过,那名高个子家伙将食指与中指塞进嘴角,色眯眯地向阿蛮吹了声口哨,那名矮个子家伙一边哼着歌一边站在垃圾桶前一脸陶醉地小便。
樊静彼时突然意识到方老头与阿蛮这件事绝非个例,它是金水镇孩童生存境况的一个整体缩影,孩童在那帮不能称之为人的禽兽眼里,是餐盘之中令人垂涎欲滴的可口美味,是所有社会群体当中最软弱可欺的被霸凌者,是稚嫩懵懂的释放压抑宣泄欲望对象,孩童们为了制止这种丑陋的行为不惜想出偷袭方老头的计划,她们甚至在无奈之中想到用向神明祈愿之类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那天下午樊静把当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转述给白芍药,白芍药听到是公公方老头占了阿蛮的便宜在电话里沉默良久,樊静知道新婚的白芍药领着阿蛮去讨伐公公一定很为难,她决定自己主动出头替白芍药去解决这个难题。
“那你打算怎么进行下一步呢?”
白芍药在电话里语气异常平静地问樊静。
“我想明早带着阿蛮先去派出所报警。”
樊静垂眸思忖片刻回答。
“咱们这个片区放眼望去就一个老掉渣的警察,那家伙平时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两边谁也不得罪,笑眯眯地劝说,天大的事儿最后都是和解,写个保证书就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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