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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谙收回手翻过来看了看，“今日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两日一换。”
韩骥将药罐放在顾谙手边，“救命之恩不敢当，以顾大人的本事，我就算不来想必也能全身而退。”
顾谙笑了笑：“这话是怎么说呢？”
“你出的了牢门，自然也出得了内牢。”
韩骥手扶着椅背压近顾谙，“你早知道有人要在天牢杀你。”
“难道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前朝老臣、燕西旧部、秦王亲信，天下谁不想杀我，难道只在天牢？贵府现在就没有想杀我的人？”
顾谙被迫后仰着，微笑反问，“奸佞难当啊侯爷，惦记顾某的人十个侯府也站不下，我总得想办法保命。
不过侯爷确实高估我了，刑部沉疴已久，官员谋私利而松律法，天牢疏于管理，是以狱卒能躲懒则绝不踏进阴湿内牢一步，我才侥幸能出牢门，但要从唯一的出口逃出内牢是断然做不到的，何况火势之大连出口都烧塌了。
所以我谢侯爷，是真心实意。”
顾谙被韩骥迫着贴着椅背坐也没有半分窘迫，韩骥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瞳里——这双眼睛干净如山间泉水，澄澈透亮，却映过掀翻天地的火海战乱，就像那双手，韩骥见过它拨弦执笔时何等风雅动人，也知晓它夺权争势时是何等狠辣。
顾谙此人，就是个糅杂两种极端的妖孽。
“真心谢我？”
韩骥重复了一遍，“那就拿出点‘实意’让我看看。
先皇幼子行踪，你到底知不知情。”
“我……”
顾谙的话被一声响亮的抽气声打断了，张机一手抓着剪刀，一手拽着和璞刚被剪开的衣服，看着和璞的背，眼睛瞪得凸出来：“你这……你这是怎么弄的？”
韩骥不明所以地起身望去，顾谙默然垂下眼。
和璞后背和颈侧被火油溅上，不算严重，但这几块的皮肤和衣服已经粘在一起，张机拿剪刀剪开就看见了眼前一幕。
少年露在空气中的后背堪称可怖，他本就白净，因此凹凸狰狞的满背增生疤痕简直突兀到令人震骇，上至脖颈两肩，下到腰部，没有一块平整的皮肤，仿佛是从魔鬼身上扒了一块皮硬缝到他背上。
张机目瞪口呆，“你以前烧伤过？”
什么火烧人只烧后背？
韩骥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死法比这惨烈一千倍的也不在少数，可看着和璞还是皱了眉。
这少年宦官现在不过十五六岁，这么重的伤长成这样至少得四五年，那时他才多大？
“他小时候不懂事。”
顾谙声音轻低，“在宫里做活冲撞了贵人，跌进了炭盆里。”
他说的委婉，但韩骥立刻就明白了。
董攸的后宫必不是什么良善福地，几位艳明昭著的后妃行事泼辣比妲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半是和璞惹了她们的眼。
跌进炭盆——韩骥厌恶的想，宫里那些手段哪朝都不鲜见，董氏两朝狠绝更登峰造极，这少年没残没废就已经不易了，倒也难怪他对顾谙如此依赖，恐怕这条命是顾谙捡回来的。
董氏宠妃跋扈，从不知“罢休”
二字，顾谙蛇口救人，之后必受毒蛇反扑，他若是常住文渊阁，宫内那些阴私手段无论如何避不过去，这是为救一人将自己置于蛇牙虎口之畔。
韩骥忍不住看了顾谙一眼，见他也望向自己，像早料到韩骥在想什么似的，露出点耐人寻味的笑意。
笑容中的寒意顺着脊梁爬进心脏，韩骥瞬间清醒——顾谙救的根本不是和璞，他要的是整个宦官集团的支持！
顾家清贵自矜，从不和内宦往来，顾谙本事通天也没法将手伸到宫中，董攸偏信他只是第一步，要想将王朝的心脏攥在手里，顾谙必须要将整个宫城都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宦官是他必须要争取的合作对象。
救和璞还是张璞李璞都不重要，他只需要一个向宦官集团示好的信号，这个信号代价沉重则显得更有诚意，足以让那些老奸巨猾的内宦们开始考虑首辅大人递来的橄榄枝。
韩骥扫了一眼和璞的手，有茧但不厚，中指指节微微变形，是常年做端茶倒水之类轻活的特征——果然，除了示好，顾谙还要在董攸身边插人。
董攸继位后必急于培养知根知底的忠心近侍，最好是他一手拔起来的，这就排除了所有的前朝老人，而近年新选进宫的人也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和背景筛选。
如果这时有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相貌端正，性格沉稳，行事妥帖到连首辅都青眼有加，董攸会不会大喜过望，将他当成未来的心腹培养？韩骥料他一定会。
如果韩骥没猜错，董攸的死，这个看着不声不响的少年也必然出了不少力。
“侯爷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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