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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夔州顺大江东下,破三峡,入洞庭,直抵长沙城下,不过旬日之功。
楚国赖以自恃的长江天堑,于我已成坦途。
当此马殷病重、二子相争之良机,正该挟新克蜀地之威,以雷霆之势压境,逼其就范,一举打断其坐断江南的妄想!
岂能再行羁縻怀柔,徒令其坐大,反生肘腋之患?”
张文蔚一时失言。
李珽是公认的激进派,河南派之所以推他为首而非声望远超于他的敬翔,除却后者无心参与此间外,便有此因。
之前朱温在位,李珽虽亦得重用,但因为朱温不喜儒生的缘故,李珽鲜少有过主动的表现,故才让人认为其人品性温和。
而萧砚掌权后,所谓文武并重,用人不拘一格,李珽这才如同释放了天性一般,让人惊疑之余,也难免为其风范折服。
萧砚的脚步,于雪中骤然停下。
他缓缓转身,油纸伞沿微抬,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身后神色各异的众臣。
雪片无声地落在伞面上,堆积,又悄然滑落。
韩延徽面色沉静,眼神中带着对李珽激进之言的思量;李珽则挺直腰背,迎视着萧砚的目光,毫无退缩;张文蔚面露忧色,似在权衡战和之间的巨大开销;其余人等,或惊愕,或沉思,或目光闪烁,河北、河南乃至其他地域的微妙分野,在这无声的对视与雪落的寂静中,悄然弥漫开来。
一时之间,唯有风雪之声,在庭院中回响。
而眼见萧砚依旧并无什么神色变化,又察觉到自己身后或期待、或跃跃欲试的目光传来,韩延徽终于眯了眯眼,回头直视李珽。
“李枢密洞悉江南水战之利,诚然不虚。”
韩延徽拢了拢狐裘,他并未直接反驳李珽对楚国战略优势的分析,而是将目光投向更北方的辽阔天际,复而迎上萧砚的目光,声音尤为平缓,“然则,殿下,正如当日敬相所言,当此之时,我朝最急之务,非在荆湖,而在云朔。”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同僚,又道:“李克用虽猝然薨殂,然其子李存勖比之当年,已更非庸碌守成之辈。
其父暴卒,仓促上位,内有强臣环伺,外有我朝虎视,形势危如累卵。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他非但不思固守,反而对我遣使求和,执臣子之礼,其姿态之低,所求之切,岂是真心归顺?此乃韬光养晦、以退为进之策也!
此子固然年弱,然枭雄之姿隐然已露。
他低伏其首,所求者何?无非喘息之机;无非草原之助!
仅凭河东一隅,李存勖断难与殿下争锋。
他仓促求和,实则是要稳住我朝,腾出手来,全力经略代北、云朔乃至阴山之外的漠北。
若我朝此时南顾,劳师远征于楚地,则北疆空虚,李存勖必能重新整合塞北诸部,届时再挟草原之势南下,其锋锐,岂是如今困守河东之晋可比?此乃心腹之患,远甚于楚国癣疥之疾!”
韩延徽的语速依旧不疾不徐,言语却能剖析利害,直指核心:“蜀国新定,百废待兴,而殿下已下诏天下免税一年,故今后一年,朝廷几无寸得。
妙成天、玄净天二位女史执掌度支,案牍之上,想必最是清楚府库之虚实、黎民之疾苦。”
他目光看向张文蔚,后者闻言更是下意识地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此际,我朝亟需的是休养生息,积蓄国力!
而非再启一场胜负难料、且可能旷日持久的大战于南方。
当务之急,是巩固北疆,震慑晋虏,羁縻草原诸部,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为殿下匡扶天下夯实根基!”
韩延徽最后看向李珽,语气虽缓,却带着一种战略层面的高度压制:“楚国纵有‘南面诸藩之首’一虚名,然其内斗正酣,自顾尚且不暇,焉有余力北犯?李枢密所言顺江而下、直捣长沙之策,固然可行。
然,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其根本。
北疆不稳,纵得楚国,亦如沙上筑塔,根基动摇,顷刻可覆!
当此之时,殿下,我朝当以养民力、固根本、慑北虏为要!
待漠北、阴山收于掌中,府库充盈,甲兵精良,届时再图荆湖、淮南,岂非如探囊取物?何必急在一时,行险而蹈危地?”
庭中雪落更急,寒风似乎也带着北地的凛冽气息,将韩延徽话语中的沉重分量,吹进了每一位听者的心头。
张文蔚固然在地域甚至身份上属于河南派,此刻却几乎忍不住要击节赞叹,而李珽则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看向萧砚。
萧砚的目光在韩延徽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风雪弥漫庭院,却是以一道声清朗而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失笑,打破了凝重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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