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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特有的气味很刺鼻。
罗倍兰手里拿着一沓单子,上面标满了各项密密麻麻的指标。
空气里充斥着各类药水混合的味道,在这里待得久了血液里仿佛也会被灌满消毒水。
罗倍兰离透析室越近,透析室里压抑着的呕吐声就越大,呕吐物的酸味让人闻了也隐隐觉得胃部有些发胀。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罗湖生,刘淑华坐在他旁边,手里提着一个大保温杯,罗湖生枕边放着一个装烧饼的塑料袋。
透析机连着罗湖生的手臂,一条暗红的血线在人和机器之间沉默地流淌。
呕吐声的源头是邻床的一个女人,她正因血压变化而不停呕吐,眼球微凸,眼眶通红。
她使用的那台机器仿佛格外不近人情。
罗湖生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余光看见罗倍兰进来,冲她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看上去似乎比昨天更瘦更蜡黄了,干巴巴的。
这是罗湖生第一次来做血液透析。
三年前确诊尿毒症时,他们觉得天都要塌了。
一家人日子本就过的紧巴巴,他们几乎是从牙缝里抠钱,才勉强凑出给罗湖生看病的钱。
那时罗湖生的生命保障是肚皮上开的一个小管。
他每天都要眼睁睁地看着腹透液一点点地流进那个小管里,看着肚皮被一点一点撑得鼓起来,再另一点一点把废液放出来。
腹透液流进去是透明的淡黄,出来是极浅极浅的红色。
腹透液洗掉了他躯体里的脏污,也冲淡了自己的活力,罗湖生一天有大半清醒的时间都在做这件事。
而现在,他的生命线是四周前,在右手小臂血管开的一个小孔,医生管它叫内瘘。
那块皮肤微微凸起,正插着一根塑料管,血液蜿蜒着流进机器,又在另一端重新涌回罗湖生身体里。
罗倍兰走到病床边,从包里拿出两管药膏,递给刘淑华。
“这个是止痛的。
这个是消炎的。
要记得按时护理,别再感染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罗倍兰盯着罗湖生的眼睛,想的是他感染的前科,话出口时不免带上几分埋怨。
床上的人轻轻点点头,疲倦不堪的眼皮缓缓合上,似是渐渐睡过去了。
透析前后要四个小时,一旁的护士来看了一眼,说罗湖生的反应不算大,能睡着对他来说反而是相对最舒服的。
护士又叮嘱了刘淑华一遍要监督罗湖生每天记录体重的注意事项,罗倍兰和刘淑华在一边沉默地听着。
罗湖生是什么时候肾衰竭的呢?
大概是为了养家没日没夜地工作,慢慢积劳成疾,于是他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物混用,身上乱七八糟的毛病不减反增,廉价药片也吃的越来越多。
是很早的时候,生活的重担压过来时埋下的种子。
直到罗湖生发现自己越来越瘦,体力越来越差,直到有一天几乎尿不出来了,他才惊觉自己可能患上尿毒症了,就像他前几年一个工友。
那天他坐在医院里,脑子想的是刚上大学不久的儿子罗志麟和正在读高三的侄女罗倍兰。
罗湖生捏着确诊单,他恍恍惚惚,突然就懂了天塌了是什么感觉。
那晚罗湖生和刘淑华第一次爆发那么大的争吵。
两个孩子就在客厅里沉默地听着两个大人绝望的嘶吼。
争吵从治不治,怎么治,最终不可避免地围绕到罗倍兰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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