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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国搬着梯子往阁楼上爬的时候,膝盖骨又开始发酸,咯吱咯吱的,像老木门轴缺了油。
李秀兰在楼下喊,你慢着点,那堆破烂别总惦记着,明年就拆迁了,搬过去也是占地方。
他没回头,只应了声知道了,手里的梯子在楼梯转角磕了一下,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迷了眼。
阁楼里黑黢黢的,他摸了半天才拉亮那盏15瓦的灯泡,昏黄的光裹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过来,混杂着旧报纸和樟脑丸的气息——这是他住了四十多年的老房子,墙皮都起了卷,地板踩上去吱呀响,可每一寸空气里都浸着他的日子,哪能说扔就扔。
他要找的是个木盒子,红漆早就掉光了,边角被磨得圆润,还是当年他在造船厂当木工时,自己刨出来的。
那会儿他才二十出头,手巧,厂里的宣传栏板报都是他写的,团委搞活动扎个花车、做个布景,也总找他帮忙。
就是在那年秋天,厂里来了批江南的实习生,其中就有林晓燕。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食堂门口,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正踮着脚够公告栏上的通知,阳光照在她脸上,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手里端着的搪瓷缸子差点没拿稳,里面的玉米糊糊洒了一点在裤腿上,烫得他一哆嗦,却也没好意思出声。
后来熟了,是因为厂里要排一个庆祝国庆的节目,他负责搭舞台,她负责领唱《洪湖水浪打浪》。
每天下班后,他就留在车间里刨木板、钉框架,她则在旁边的空地上练嗓子。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江南口音,尾音像羽毛似的挠人。
有时候他钉错了钉子,懊恼地骂一句,她就转过身来笑,说陈师傅别急,我给你唱段小调解解闷。
她唱的是《茉莉花》,调子婉转,他手里的锤子都停了,盯着她晃动的麻花辫发呆。
有一次加班到很晚,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把自己的雨衣塞给她,说你住的宿舍远,别淋着。
她不肯要,推来推去间,雨衣的带子勾住了她的辫梢,他低头去解,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头发,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响。
那阵子,他们总一起上下班,他骑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她坐在后座上,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路过江边的芦苇荡时,风一吹,芦花飘得满身都是,她就笑着伸手去抓,说你们北方的芦苇比我们江南的粗多了。
他说等冬天,我带你去看松花江的冰雕,比咱们厂的铁架子好看。
她点点头,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小声说建国,我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他心里甜滋滋的,却没敢接话——他知道她家里就她一个女儿,父母早就盼着她回去。
变故是在那年冬天来的。
林晓燕的母亲突然病重,拍来电报让她立刻回去。
那天他正在车间里给木盒子上漆,红漆刚涂了一半,通讯员跑进来喊他,说陈建国,有你的加急电报。
他拆开一看,上面就几个字:母病危,速归。
他手里的漆刷子掉在地上,红漆溅了一裤腿,和当年的玉米糊糊一样烫人。
他跑到她的宿舍,看见她正坐在床边收拾行李,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她说建国,我得回去了。
他想说别走,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送她去码头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小雪花。
他把那个没上完漆的木盒子塞给她,说里面装了点东北的木耳和蘑菇,给你妈补补身子。
她抱着盒子,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船要开的时候,她突然从窗户里探出头,喊建国,等我,我会回来的!
他挥着手,看着船慢慢驶离码头,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江雾里。
江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他站在码头上,直到天黑才慢慢走回去,口袋里的船票被他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日期是1976年12月15日。
后来他就开始等。
每天下班都要去传达室问有没有他的信,起初还能收到几封,她说她母亲的病好多了,说江南的春天来了,桃花开得正艳,说她很想念北方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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