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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刑开始了。
但听一声扯起嗓子的“用心打”
,铁杖翻飞,血肉横溅。
陆宁远背上的衣衫破了,渐渐血肉模糊,又渐渐有血滴滴答答沿着腰侧打在地上,他只咬着牙一声不发。
无论是刘缵还是崔孝先,都心知肚明着没想让他活命,之所以定下杖刑一百,便是要取他性命。
这一句“用心打”
,便是提醒用刑人不得放水,每一杖都要落到实处,震荡脏腑,绝不是擦破皮肉做做样子。
像这样施刑,寻常人只受二十杖便要一命呜呼,更何况陆宁远入狱三月,又兼久病,已虚弱至极?
崔孝先在旁边监刑,只等他哪一下挨不住,闭眼便死,也算了了这迁延三月之事,好回去向刘缵复命。
可陆宁远竟不肯配合,大睁着眼睛,嘴里呜呜啦啦地淌血流出满地,中途昏厥几次,偏偏却又醒来,有意挑衅一般,竟然硬生生吃满一百杖,仍是生机不绝。
中间几次,行刑的人忍耐不住,扔下杖放声大哭,被人拉下去,换人继续,换人后却还是如此。
一直到一百杖打满,行刑的人换过数轮,陆宁远非但不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鼓力气,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歪着身子站着,残疾的左腿微蜷,但腰背挺得笔直,从嘴里、从眼睛、从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将他染得有如一个血人。
可他却竟然站住了,环视一圈,用含糊、低弱,却又声如凿铁、震耳欲聋的声音,不是用喉咙,而是用整个身体,铮铮然道:“陆某一生为国征战,比这更重的伤也受过几次,还有什么手段,不妨都使过来罢!”
说着,他猛地一拍胸膛,声如擂鼓,从不知什么地方又喷出一股血来,他却是双目如电,有如天人,见者无不纷纷低头,不敢同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
崔孝先恐惧了,只恐他下一刻便要飞身上前,取下自己性命;又疑心他生就一副不死之躯,不然以这样一副残破衰败的身体,如何这样摧折都不肯便死?
他不敢上前,躲在卫兵身后,颤着声音宣读下一份谕旨。
因为心绪不宁,中间几次读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好像舌头马上要掉。
好半天他才终于读完。
圣谕上说,将陆宁远流放出京,即刻动身,不得迟误。
陆宁远上不去马,几个一同监刑的宦官便一齐将他驾上马背,看他摇摇晃晃,又拿绳子把他和马捆在一起。
绑的时候,皮肉纷纷而落,绳子扎进去,用力一抽,就好像埋进骨头。
陆宁远仍是一声不吭,眼睛睁着,不知看向哪里,只一下一下地喘气,向着他们大张旗鼓地昭示着自己的生命。
绑缚已毕,往马屁股上一抽鞭子,马载着陆宁远跑了起来。
两个宦官骑马跟在陆宁远马后,连连催鞭,一步也不敢歇。
就这样,从明奔到夜,从夜跑到明,如此足足行了一百一十五里路,陆宁远终于气绝身亡。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渐渐发昏的头脑间,忽地有一道闪电劈入进来,于他自己死前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想到了被他杀死的刘钦。
那是六年前的事了,可现在它又出现在他的眼前,竟然这样清晰。
他把长枪送入,刘钦死去,长枪拔出,血涌出来,那样红,那样烫,腥气逼人,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流,它掀起一道大浪,猛地拍在他的脸上。
他竟然杀死了他。
陡然间,如同电光落下,从里到外一道猛烈的剧痛将他直贯而开。
他浑身一震,霍然睁开弥留时麻木的眼,想要看清楚什么,长长的鬃毛拂在脸上,然后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现在他又在熟悉的牢狱中了。
但他仍不愿死,比上一世时更加不愿。
又一次,他鼓起生命中的每一分力,将自己熊熊地烧起来,于漫长、于不见天日的苦熬与等待中,独自一人,那样奋力地燃烧着,将这一间监牢亮堂堂地照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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