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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周章不待见他,许多人都有所察觉,再加上他素有清名,一向端着正臣的架子,听说刘缵也曾找过他,他也不甚热络。
旁人以常理推断,必然是认为他绝不可能卷进夺嫡之事中,为自己在这上面出谋划策的,就连刘钦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
但刘钦还是问了出来。
他名头虽响,仪仗回京、开府建牙,看着一时风光,但满廷大臣,尤其是朝廷南渡后新选入朝的,十个里得有三个与陈执中关系匪浅。
相比之下,能对他有所助力的东宫旧臣,不是心志不坚,就是被一个一个地排挤出朝廷,无力左右朝廷的,一时派不上多大用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从江北回京之后,便如鸟入樊笼,鱼落罾网,比砧板上的肉也没好多少,只是不知两个月的流落和重见那日的狼狈能不能引周章动上几分恻隐。
等了一阵,屋里更漏不知落下多少声,周章终于叹一口气,“我只有四个字给你——‘以北制南’。
言尽于此,你请回吧。”
第74章
刘钦从周章府上出来,心里一阵阵掀起波澜。
一直到他离开,周章也只对他说了那四个字,但这就已经够了。
他先前潜意识里避免去想,被人一语道破之后,自然马上明白过来周章为他指的究竟是哪一条路。
圣驾南渡,旧有的权利格局便被打破,一切都要重新分配,谁都想争得一席之地。
所谓“客主之义,宜相降下”
,为了缓和南北矛盾,这些原本当国的不能不分出些权力出去,许多北方的累世勋贵迫于朝廷之威只好让位于南人,这也就是刘缵的舅舅陈执中从一个远离中枢、僻居东南的逐臣而迅速做大的原因。
但从来吃肉容易,从自己身上割肉却难,这些北人眼看着大权旁落,各自心中有气,便如海潮暗结,已高高掀起一道大浪,只差长风一鼓,就要拍下。
如今正值这些人群龙无首的时机,他们必不会支持刘缵,这时刘钦若能想办法与他们走近,难道还怕自己在朝中没有人支持吗?
这些人在朝中经营有年,势力不可谓小,若能收为己用,何愁不能与陈执中抗衡?
他想得明白,但之所以之前始终避免去想,乃是他同时更知道,朝政贵在清明,贵在上下一体。
他如果真如周章所说“以北制南”
,以后势必就要有意挑起南北两方的矛盾,引得两强相争,他自己才能从中取利,固然可以占一胜场,但搅弄得朝廷乌烟瘴气,难道不是遗患将来么?
朝中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同翟广走的那一路,已经再清楚不过,现在乡野之间已是乱象初萌,哪怕只是维持现状,许多人怕也是朝不虑夕,要是再龙争虎斗一番,他们如何还有活路?即便不念着这些人,可他总得想明白,将来留给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江山?
他猛一顿住脚,从思虑当中回神,刚刚好走到车架处,周章府上的家丁已经在他身后关上了内门。
他意识到,周章这样说,或许不单单是为他出谋划策,更是一种试探,又或者是对他的一个认定,下意识地,就想要向他解释剖白。
可回过头去,但见两面门扇在他面前紧紧闭着,肃然而立,只有旁边的一只灯笼透出几分幽暗的光。
他愣了一愣,随后笑笑,终于没说什么,矮身进到轿子里面离开了。
第二天,他应下了崔孝先的邀约,前去赴宴。
席设在停云楼,崔孝先父子早已等待多时,崔孝先的次子崔允信同店里迎宾的小厮一样等在门口,大有依依相望之意,一见到他,就一团和气地请他上去。
“家父与大哥正在楼上恭候大驾,公子请。”
他因一楼人多眼杂,为着避讳,不称刘钦为“殿下”
。
刘钦对他点点头道:“仲载,你也请。”
上一世时他就认识崔孝先的两个儿子,十分自然地就叫出了崔允信的字。
崔允信却不知,大约是认为他为了今日会面,特意提前做好了功课,当即两眼一亮。
刘钦同他上楼,让随从等在门外,独自进去。
崔孝先与长子崔允文听见声音忙迎进来,刘钦同他们各自寒暄几句,便即入座。
落座之后,崔孝先自然是极力恭维刘钦在江北之事。
刘钦从上辈子时就听说过他的为人,知道他惯会说些麻酥酥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笑着应上一两句,直到崔允信替他斟满一杯酒,状似无意地提起倚翠楼,他才侧了侧耳朵,当真听过去。
崔允信笑着说:“咱们秦淮河畔有名的河楼,原先不过就是停云、擎荷和倚翠这三家,这里还犹以倚翠人物最盛、花样最繁。
听说那老板半官半商,和各路都有交往,在这建康城里不说是横着走,那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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