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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元年三月初六，杜捷死于骊山鸿门坂——纪太史令在手书上写下这十七个字，停笔，另起一页。
一旁侍墨的长子纪万森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便问吧。”
“父亲，虽只是手书草稿，这一页只有十七个字吗？”
太史令顿笔，道：“留白的地方你说该怎么写？”
纪万森沉默，史书留白的地方该如何定论？此事还是要看陛下和太后的决断，但他还是对庾季夏这个比他幼弟还小的孩子存了不忍。
“你今天不是去酒肆了吗？迎来送往的地方是怎么传的？”
纪万森放下墨条，双手放在膝上道：“昨日太师在骊山……薨逝，传闻许多，外面主要有三个说法。
一是太师去狩猎，庾二公子遇见猛兽突然发疯，将一把匕首误插入了太师的后心。”
“发疯？误杀？庾泽这个老匹夫，看看他找的都什么借口，滑天下之大稽。”
“第二种说法是庾中书令和杜太师之争，二公子只是为父之刃。
当然还有第三种，从登基大典开始，太师几番僭越，此为陛下和太后的意思，中书令是为……”
纪万森坐在侧边看着父亲的神色，又说：“庾季夏才十三岁又是白身，昨日被陛下下狱，刺杀杜太师之事损他一人实在是划算，只是中书令要伤心了。”
“庾泽怎么会伤心？你以为这个招数是谁想出来的？陛下才几岁？他儿子下狱的诏书不是中书令亲自写的吗？”
晚风吹过，烛火明明灭灭，终是随着纪大人话落彻底灭掉。
前夜，戌时。
静谧深夜，大道上一两囚车驶过，锁链叮当做响。
福晟押解着庾季夏到了长安第十七号监狱的门口。
小卒前去与监狱大门的卫兵交涉。
福晟紧仍紧盯着囚车上的人，庾季夏身负枷锁脚链，坐在车里仰头望着监狱后方，长安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在想什么。
忽刮过一阵春夜冷风，福晟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看着穿着白衣的单薄少年，大大的木枷仿佛要把他的肩膀压塌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少年白色衣摆上是杜捷的血。
小卒来唤福晟去交接文蝶，把犯人交接给监狱他们就算是交差了。
福晟掏出了胸口的文蝶，临了还是转头看向囚车，问了一句：“庾季夏，你可曾有悔？”
有悔吗？庾季夏耳边是风声，还有两方兵卒的闲聊声，聊的是他庾季夏弑杜太师。
万中有一，他全身而退，杜捷的亲卫没有动他分毫，他领的是陛下命，陛下的禁军却将他生擒下狱，甚至那道御旨是他父亲手书。
哐当一声，监狱的铁门大开，福晟熟练地为囚车开锁。
庾季夏拖着沉重的铁链走下囚车，他也在问自己，你可曾有悔？
福晟目送庾季夏走进黑暗的监狱里，直到那角白衣消失在逐渐闭合的铁门内。
圣旨所示，庾季夏无故杀师，是为乱臣贼子，而陛下怜惜太师横死，下旨捉拿，是为主圣臣贤。
白袍染血，并不可惜。
清白染血，才叫可惜。
［主人，你什么时候去救他啊？你回来三天了，赶紧去攻略他啊。
］
［我救得了他吗？］丁婳泡在浴桶里，水面上漂浮着时令鲜花。
［主人，今日之前，全长安只有三个人知道若成事，庾季夏会被下狱。
一个是他的父亲，策划此事的人——庾泽，一个是当朝天子刘益。
而最后一个，是两世为人，未卜先知的主人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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